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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各位兄弟们,大家好:
收到隋老炮的来信,倍感亲切,好似就在国内,读信时的声音就是老隋的声音,同时还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些重要的词句,这是隋老炮的习惯,太亲切了。读了信不仅是亲切,在这亲切的背后,是大家对我的期望,这使我感到在这里的日子将更不容易过了,这不仅有Queso(奶酷)、Pan(面包)、Sqlchicha(香肠)、Cqfe(咖啡),而且还有非常自然和醇厚的Vino tinto(红葡萄酒),虽然还没有被完全的醉倒,但也差不多被这一系列的东西打倒了。的确如此“发展感熟,全面开花的纯种欧洲文明”实在具有不可低估的力量,最彻底的资本主义虽然并不好,但资产阶段的文明和它在这文明的背后建立的社会秩序和风尚的确是我们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不能比拟人,中国的文明从彻底的意义上讲是建立在专制条件下的封建文明。我们有几千年的专制的封建制度,这种封建制度同欧洲的封建制度是不同的,我们的专制色彩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比不过的,它辉煌灿烂。这使得本世纪初上世纪末的中国革命变得无比壮烈,国内的战争如此的残酷,这使得我的们认清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革命要推翻的是一个暴君(或是专制)”,而没有一个比暴君更集权的力量,却是无法打倒老暴君的,一旦暴君一倒,在生死的革命中所形成的权威和这种权威所聚集的力量又成为任何人都再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它又成了新暴君,它又会催生出新的革命。如此的循环往复,革命产生暴君,暴君产生革命的中国改朝换代的罗辑。我们的政府充分的认清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的政府,我们的文化政策,我们舆论政策都是不能允许一个或一次再革命的力量的聚集,所以做为我们个人无法施放这种聚集的力量,因此我们自己的身上和自己的良心又使我们无法卸下背上的沉重包袱。正如老隋信中所称,我们的所谓“抽象雕塑,一举一动都要有含意、有感情、负担太重。”我来西班牙快两个月了,但就实际的观察和研究,这里的抽象艺术概念确同我们的“抽象”概念不同,我们的“抽象”是假的,是把语言模糊化;是把心里真实的感受和要说明、表达的观点用一种对方既有可能感知,又不可明确体会的方式来进行传达的。我们内心深处所关怀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局限在国内特定历史条件下,特定的生存环境中所能体会的,并有欲望表现的具有“革命”的政治传统和历史传统的感受和方式。这和西方的思维基础不同,客观的讲:我们的“抽象艺术思维”出发点就有问题,我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表现自我的思想意图,可以写文字,可以具象的描绘,但有一点是我们跳不出去的圈子,这个圈子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革命欲望”太强,我们的思维方式永远是“革命”的,这同我们接受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有极大的关系。我现在想的问题是我们的艺术教育、我们系的教学重点应放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我们引进西方的教学模式就可以了?我想不是!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不仅要向西方的文明投降,而且也要向中国的现代“文明”“投降”。放弃我们内心“革命”的欲望,放弃我们内心中“革命”就必须保存自己的价值概念,彻底地鼓吹:个性的解放;语言(艺术语言)自由,领导者放弃一切价值标准,无论是政府的,还是某一类团体的,或个人的;我们必须摆脱革命与专制的循环。有效地控制“控制者”;充分地决策“决策者”。走向长治,走向真正的艺术。拿破仑临死前曾声称:“我用以传之万世的,不是我们政绩和武功,而是拿破仑的法典”。我们要想使我们的内心不再痛苦,不再背负沉重的负担,我们就不要想用“革命”的方式,就不要用“卑鄙”的方式,用一般人听不懂、看不懂、读不懂;听不清、看不清、读不明白的方式。而是要充分容忍它人。这包括敌人,真正地建立一种信仰,建立一种最平和的,非革命的机制,使我们的艺术教育,能有个较好的时候,这就在我们手中。我们急需的是解放自己、解放他人,这是从心里的真正解放,就像西班牙和欧洲其它国家是一样的,这里的教授从不批评一个学生,从来尊重学生的想法和工作。鼓励学生的思考和兴趣。学生们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这当代是高年级学生)没有统一的标准,只要学生有兴趣,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学生们都在努力的观察、思考和创新,不断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刺激着产生创造和新的东西。大家都能随他人、学习和研究他人,内心永恒的平等,从不盲目崇拜他人,也不无端地攻击他人,内心平和。生活的简洁和轻松永远地在一种艺术的状况下生活。从不讲你对我 错或我对你错的话。他们好象失去了人的相互攻击的本性,这一点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是多么的常见和无意识。我们的民族在当今政治体制上对峙西方,经济上依附于西方,文化上所谓“前卫”“新”的圈子里又是多么的从骨子里从现实的利益上更屈从于西方,西方的激进主义者,多么希望能看到一场有形的实在的中国的新的革命啊!他们真正的不了解中国,不懂中国的历史,不懂东方的东西,我们看看、想想自己在做什么,我们的革命到底要搞多久,中国人的自觉是否永远和“革命”结盟吗?西方人是比较功利的,他们的哲学基础大多出于实证主义。百年来我们倒是加强了学习这种实证主义思想,但是我们却真正的忘却了西方当今的发展,我在这里看了许多塔波埃斯(Antoni Tapies)的原作。他的东方观念,他的自由意识,是我从来没有体会的,在西方能有这种的作家出来,不是他的思想天生有革命性(这里的革命一词不是政治的意义)而是在这个自由弥漫在每人的骨子深处的土地上,自由赋予了他的革命和创造。我们出不来大师的原因就是我们不能放弃功利的、实证的西方哲学,不能自由的敞开家家户户的门,哪怕是窗户;房顶也行,冲出去,踏破脚下的荆棘,去拥抱我的朋友和敌人。兄弟们,哥们儿,我是感受到了一点点东西,我真的感谢大家能给我这个机会,所以有点收不住了,写了这些,我是属于激情多于理智的人,这点大家都了解,激动的不太理智,想到什么,写到什么,所以写给老隋,也写给大家,这样心情会顺舒许多, 想到兄弟们不论在干什么,都在国内拼命,挣钱也好;作创作也好;教书也好;我想都有不少的限制,都有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我现在不同了,在这里没有欲望(当然本能还存在,大家不用担心)象老隋写的信中讲的像个“俘虏”,而且是“彻底”的“投降了”,所以欲望都不能存在了,“像块被挤干了水的海绵”,我想“吸入更多的水份”以此重建我的欲望。多谢了老隋及拼搏的弟兄们。
我现在选了三门课,一门是油画创作,这里的创作概念不同,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课,可以真实地看到教授和学生们的关系,可以看到学生们是如何“胡画”的,可以看到他们做的各种不同的实验和技巧,可以看到他们的生活和做艺术时的状态。我现在也开始胡画了,自由的有点不像中国人,有点象在草原的漆黑的夜里,可以没有意识的胡跑,只有我心中的光亮可以吸引我。第二门是五年级雕塑习作,上封信写过了,但我有一点新的体会,我感到其它的学生也不是不按教授要求做,而且他们天生的自由意识驱使他们不可能听老师的话,不可能按这个标准进行作业。自我是第一位的,他们舒畅而我们三个模特的控制之下,又是多么的被动,多么的不自然。技术失去了意义。第三门课是木雕课,他们这里是随便做什么,只要完成一件,工具都要自己买,材料比国内贵太多了,我买0.3m3的木头,花了200美金,木雕课刚开始上,没有太多体会。但有一点,这里从来不要求每个学生都成为大师,有许多老人也是学生,他们的目的是非常简明的,就是“我喜欢”他们身上不背负太多的东西,只为了自由和高兴。多本质,多好玩,也让我们的学生自由点吧!当然首先是我们自己的内心自由。自由了、新鲜的东西就会进来,就会生长,学院的腐臭才能得到净化。期待着你们的来信。
代问铁伟、小毛他们好!
孙伟
11.28日于马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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